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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之勇的反思<br>——由内蒙乌兰察布市“2.02”抓捕行动引发的思考
2013-10-28 08:35:35 作者 : 李爱国 来源 : CPS警装网“今年2月2日，在与战友们一起追捕特大盗窃轮胎案犯罪嫌疑人时，内蒙古自治区察哈尔右翼后旗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巫延光壮烈牺牲，与他并肩战的同事也有多人受伤。这个英勇无畏的英雄群体，用生命和鲜血书写了赤胆忠心的刑警本色。”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楼道的监控视频记录下了这短暂的、短兵相接的几十秒钟。看着视频里殊死搏斗的画面和现场上直击神经的斑斑鲜血，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串梦魇：2004年浙江省杭州市“1.4”持刀袭警案、2006年云南省丽江市“5.5”抓贼案、2010年江苏省常州市“10.3”抓捕案……，我的心收紧了--这样的“狭路相逢”到底还要上演多少回？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似乎是一句振奋人心的励志格言，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代表正义的公安民警当然应该直面危险，勇于奉献、敢于奉献，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党的事业，甚至可以牺牲生命！这是公安民警最崇高的精神追求，也是公安民警入警誓言中明白彰显的英雄气概：“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建国至今的60多年间，已经有无数的公安民警用他们的鲜血谱写了公安民警这种“舍身取义”的壮丽诗篇。我们应该为之感到骄傲，我们更应该为此更加努力的工作。“英雄已逝，我们除了怀念，除了含泪接过他们手中带血的枪继续战斗，唯一能做的就是总结他们用鲜血和生命给我们留下的失误教训与成功经验，学会安全执法，学会保护自己，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
公安民警执法面对的环境虽确实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但就这几起楼道中的“狭路相逢”案件而言，却具有一些非常类似的特点，笔者想以“事后诸葛亮”的身份进行一些探讨，希望为类似案件的处置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支撑，只愿能尽量减少基层公安民警在类似情境下的流血牺牲。
这里要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公安民警有没有避免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博弈的可能？
公安民警与犯罪嫌疑人相比最大的、最普遍的优势就在于：前者可以利用的资源远远大于后者，这与记录“狭路相逢勇者胜”故事的《史记》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除非面临可能发生的无法挽回的巨大利益损失，更多的时候，公安民警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用哪些装备和人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处置，应该是完全主动的。也就是说，是否进“狭路”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由公安民警自身决定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观念，也是所有战术动作能否取得主动的关键点！内蒙“2.02”案中犯罪嫌疑人进入电梯时是不是验证其身份或者抓捕他的最好时机？浙江“1.4”案中犯罪嫌疑人欲夺门而出时，可不可以“虚留生路”？云南“5.5”案中，如果民警只要跟随犯罪嫌疑人尽量不使他脱离视线而等待增援是否可行？江苏“10.3”案在既定计划出现问题时，能否改变计划，寻找适合枪械控制的场合进行抓捕？答案应该不难肯定。而最重要的是：以上案件中如果真的采取了“缓兵之计”，是否会有无法挽回的巨大的利益损失发生？如果不会，那么我们有必要采取过激的行动吗？--所以不论在行动前，还是在突发意外时，执法民警一定不要忘记还有不进“狭路”的选择，那就是“改变原定计划”！
第二个问题，谁愿意“狭路相逢”？
客观来讲，“狭路相逢勇者胜”应该不只对公安民警有激励作用，对犯罪嫌疑人而言肯定同样也有它的功效。那么，有谁是真正需要这句话的激励的呢？笔者认为，除非迫不得已，应该是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置于狭路之上去逞能的！《三国演义》里的张飞，敢在当阳桥上吓退曹军，一方面是充分利用了曹操疑心重的特点，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公安民警与犯罪嫌疑人之间“天生地”就存在着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但这种矛盾应该只是一种“社会角色”间的矛盾，或者说是“公安民警”和“犯罪嫌疑人”这两个集合概念间的矛盾，而不应该是具体的某个公安民警和具体的某个犯罪嫌疑人间的“不共戴天”的个人的恩怨问题。所以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否则他们之间本不应该产生“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情绪！也就是说，公安民警和犯罪嫌疑人狭路相逢而形成的生死互搏并不是临事双方你情我愿的结果。那么公安民警可不可以如同香港战术教官团的“肥仔”教官在2007年公安部第九期战术教官班授课时所指出的那样：当你和持枪犯罪嫌疑人在一条窄巷中迎面相遇时，你至少应该想到，除了据枪控制犯罪嫌疑人或者向他射击外，还有可以收枪转身退出窄巷的选择！
一名美国小说家曾描述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名警察只身到一座大山深处一个杀人嫌犯的家中去抓捕该嫌犯，进其家门看到的就是嫌犯的父亲手握猎枪怒视着他，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手扶枪袋（随时准备拔枪），而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老人家，我确实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是来抓捕你的儿子的，不过现在看来我今天可能是要白跑一趟了。那我就明天再来。在此我必须说明的是，不是我个人要抓你儿子，而是美国政府要抓你儿子，因为你儿子涉嫌杀人。不论需要多长时间、也不见得就一定是我，但美国政府都会想方设法要抓到你儿子。所以我想说，对你儿子最有利的事就向美国政府自首。”……其后是描述了警察与老人间因为共同喜爱小提琴演奏的缘故而产生的更多的对话和活动，但故事的结局是，第二天嫌犯的父亲就带着该嫌犯到警署投案自首。我们无法知道美国作家所撰写的这个故事是否真实存在，但我们可以从常规的人情世故的角度感受到故事中警察角色所说道理的普适性。
公安民警必须认识到自己是为国家、为政府而正常、有序执法的执法者，而绝不是睚眦必报的黑社会的打手、爪牙！如果真正看清了这一点，公安民警“以暴制暴”的心理就会被减弱，而与之相应的犯罪嫌疑人以命相搏的激情也会由此而得到一定缓解，这就大大降低了双方成为“狭路相逢”主角的可能！
第三个问题，“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勇”该如何理解？
1、一般意义上对“勇”的理解
《史记·廉颇 蔺相如列传》中写道：“秦阀韩，军于瘀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原始出处。如果只看到这里，要从一般意义上来理解“勇”的含义已经足够了。而《论语·子罕》中有：“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而《左传·昭公二十年》中更有这样的名句：知死不辟，勇也。正是这样一些解释构成了一般意义上的对“勇”的理解，也就是百度词典中所作的解释：勇，本作勈，或作恿。形声。从力，与力气有关。本义：果敢，胆大。而从这种解释出发，“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词意思就是：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就可以战胜任何对手。事实果真如此吗？前文提到的四个案件虽在最后都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了，但共有三名民警牺牲，多名民警受伤，我们能言“胜”吗？所以从提高公安民警执法效能的角度看，公安民警只从一般意义上来理解“勇”是非常不可取的。
2、特殊意义上对“勇”的理解
特殊意义上对“勇”的理解必须从心理学的角度进行研究。人的勇敢应该是有条件的，没有谁是不分时间、地点、对象而勇敢。在特殊情境下，主体面对的压力达到了一定的临界点，主体本身的情绪就可能被激发。此时，他的情绪主导了他整个人。为了应对特殊局面，他必须调动他的某方面的特殊潜能，所以他的注意力就会被局限于某一点上，他就在某一方面表现出了毫不畏惧的品性，即进入了“勇”的状态。然而我们可以知道，这种甚至可以“忘我”的状态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因为此时对主体行为产生直接影响的已不是一个正常的、完整的、理智的头脑，他的行为走向已完全脱离了他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进入到了类似于赌红了眼的赌徒的状态。所以《吕氏春秋·论威》中就指出：勇,天下之凶德也。
在许多案件处理过程中，公安民警就是都没有认识到这种“勇”的状态的可怕，而都成了这种“勇”的状态的俘虏。内蒙“2.02”案、浙江“1.4”案、云南“5.5”案、江苏“10.3”案等案件中，在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民警预估情境时，“不硬来此案就砸了！”的情绪占据了上风，才会让执法民警采取以命相搏的措施，最终形成了令人惋惜的结果。所以公安民警必须正视这种特殊意义上的对“勇”的理解，尽量把握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轻易迷失了自己。
3、典故意义上对“勇”的理解
“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故事是需要全部认真读完的，后人这样总结赵奢的胜利：“以攻其不备的方略，西出邯郸30里即滞留不进，就地筑垒，造成不敢与秦交战的假象，并借秦间之口使秦军难料赵军意图，反以赵军为怯弱。随即卷甲疾行二日一夜赶至距阏与50里地，严阵以待秦军，并抢先攻占北山高地，以有利地形发动反攻，大败秦军。”--赵奢制胜关键并不在勇猛，而主要是胜在智谋！从这个角度再来审视赵奢对王的那几句话：“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其中的“勇”字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匹夫之勇”，而完全是“智勇双全”！所以公安民警必须全面认识典故意义上对“勇”的理解，更全面的提高自己“勇”的内涵，真正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总之，“知难而进、不怕牺牲、勇于奉献……”这样的一些振奋人心的语言对公安民警执法办案会产生一种“正能量”，可以激励公安民警恪尽职守、认真履职。但不容忽视的是，这些语词同时也会对公安民警产生不可抗拒的精神压力。特别是在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时，“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传统思维很容易把公安民警推向悬崖边，甚至公安民警自身都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降低到与犯罪嫌疑人完全对等的“机会博弈”之中--这种危险已一次次被血的教训所揭示。所以，公安民警必须在警务实战中提高安全执法意识，时刻警醒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作者简介：
李爱国，男，1970年生，云南省红河州人民警察培训学校教务处副处长，公安部第九期警务实战教官班学员，主要从事警务实战和警察心理行为训练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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